烛影摇红



「故烧高烛照红妆」


那时他们都还只是小孩子。


师傅师娘都睡下了,展昭仍立在窗边,透过窗槅和树影看月到天心。


白日里他跟了师父去集市上收草药,归途中师父顺手救下了一对因马受了惊而险些坠车的母女。妇人止不住地千恩万谢,小姑娘惊魂甫定,好容易止住了抽噎,眼睛却一直盯着展昭手里刚买的糖葫芦。展昭弯下腰把那一串抹了蜜糖的红果子放在她手上,三言两语间逗得小姑娘重又露了笑脸,才在众人的赞誉声中回了住处。


他正回想时,一只手忽然就伸到眼前,晶莹剔透的红糖葫芦在他眼前晃了两晃就被来人不由分说塞进了手心里。


那白衣小人儿轻功极好,一回身便上了树梢。桃花烫过的眉眼在夜色中仍是这般惹眼,他笑得开怀,嘴角的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我是这树上的花神,此后夜间只要你在窗口点支蜡烛,我便会下来同你作伴。”


他还想再说,只听得远处似是有个成人的声音在唤着什么,便冲着展昭挥了挥手,纵身一跃便出了小院。


「何当共剪西窗烛」


早春的日头虽暖,入了夜风却还是凉的。展昭点了盏灯在桌边看从府中带来的卷宗,修长的手指略微抚过眉间,桌上不知几时备下的茶已失了热气。


这一次是他奉命南下,顺路来陷空岛上稍做拜访,公事完了后已近薄暮,卢方便让人安排房室,留他住了一晚。


忽然只听得铮然一声轻响,莹白温润的小石子灵活地叩开窗槅,果真恍若飞蝗,连窗前枝上栖着的鸟雀也未曾惊起。再低头时,桌上已端端正正地搁上了一枝梨花,犹带露珠,人见犹怜。


“白兄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白玉堂施施然端起凉了的茶盏,暗暗提起真气,几个周天运转之间,茶香重又氤氲开来,泛了满室。他抬手捏住展昭鬓边散下的一缕发丝:“日间三哥说院子里的梨花开了,叫我折几枝去插瓶,想着这花倒颇衬你这猫儿,便顺手与你带一枝来。”


说着自己也觉得莫名不好意思,足尖轻点几步人已经到了院外。远远地还听到他朗声说到:“客房里冷清,猫儿若睡不惯,雪影居里可还留有给猫蜷着的空地。”


足音渐远,风过处,踏碎一地琼瑶。


这白耗子,一句想念也不懂得如何出口。


展昭一笑,抬手拿起花低头嗅去,花香浸润着茶香,最是能沁人心扉。


「冷烛无烟绿蜡乾」


一夜雨疏风骤,直到天明时才逐渐停息。房门外檐角上挂着的銮铃在晨光熹微中轻轻地响了两声,雁群掠过天际,留下几点细碎的呢喃。


庭心处,苗圃里植着的芭蕉耷拉下叶子,碧绿的叶片在阳光下微微发着亮,叶心处滚落几点水渍,恍若诗词曲赋中离人流不完的泪。


展昭立在檐下,看房顶的雨水一滴滴从槽中淌落,落在庭前铺着残花的湿地上,再一点点渗入进去,直到了无痕迹。被雨打落的残花瓣瓣印在泥中,像鸟雀的足印。


他没有打伞,只抬起左手抚了抚被绵密的雨水打湿的额间,另一只手拢在袖间,像是攥着什么。


院门外忽地传来堂上小吏的声音:“展大人,襄阳颜大人那边有信来,包大人请你即刻就过去。”


展昭急急地敛起衣摆就要赶去,步履匆忙间,袖中笼着的物事滑落,羊脂白玉雕的小老鼠浸在庭下冰冷的雨水中,再捡起时,已没了方才的温度。


「洞房昨夜停红烛」


三五中秋夕。


前几日既已回常州祭过了祖,今年的中秋便也如往年一般在开封府中过。吃了晚饭,展昭禀过包大人与公孙先生后便上了街。


他本欲去太白楼取之前订下的两坛子女儿红,正走着却觉头上一轻,原本束得好好的发带竟被人挑了来。那人轻功极好,几个纵身便已在数十丈开外,展昭一提真气,燕子飞几个招式间便也追了上去。


他紧跟着那人在大街小巷中穿梭腾挪,最终停在一处灯火阑珊的廊桥边。展昭分花拂柳到了那桥头,却忍不住睁大了眼。


柔和的烛光中,白玉堂倚在栏边,月色裁作的白色外袍内,桃红里衣衬得人愈发好看。他手里把玩着那条月白镶蓝锦云纹的发带,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展昭一抬眼,目光便撞入了那双倾尽京城万千灯火星辰的眼眸中。


“你送的那个糖葫芦我过了很久也没舍得吃,后来还曾点了蜡烛守了一夜,却再也没有遇见过你。”


“岛上那次是展某收到包大人的书信,清早未来得及辞行就起程赶了回去,当时还想着可惜了,什么时候定要到你那鼠窝中去走一遭。”


“听说襄阳有信来时展某吃了一吓,不小心把剑坠落在地上磕了一下,于是准备了两坛女儿红打算向白兄告罪。”

“而今日……”


展昭忽然笑了。他扯住白玉堂的发带,趁那人一低头,就直直地吻了上去。唇齿相贴间,身畔桂香四溢。


晚些时候,夜风拂过,吹落了展昭窗前的那朵灯花。榻前的案几上,两支象征白首的红烛燃起,一直烧到天明。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们的故事以美好开始,以温暖作结。


祝大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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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9.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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